【小說】《禍》選摘:終於,人類的灰化開始了。他開始看到失去色彩的人倒在路邊

文:小田雅久仁

〈喪色記〉

(前略)

兩人偶爾會離開散步道,小說在海邊漫步,禍選灰化某天早上,摘終他們看見無數變成濁灰色的於人大水母被打上岸邊,就像無盡延伸的開始開始飛石。不,失去色彩不光是人倒路水母而已,還有灰色的小說海草斷片、灰色的禍選灰化魚屍、灰色的摘終海鳥屍骸……要是出現死魚,應該都會引來一群烏鴉啄食,於人然而不知為何,開始開始就連貪婪到家的失去色彩烏鴉們,也對灰化的人倒路東西不屑一顧。

走到海邊東側的小說公園,景色頓時變得一片南國風情,但叢生於各處的蘇鐵全都慘遭毒手,連偶爾會看到的三花浪貓也倒在它們的根部,化成了灰色。有一次,他們在公園南邊的灰色松林上,看見數量驚人的鳥如波浪起伏般四處飛行。夏天才剛要開始,是椋鳥成群結隊嗎?他感到訝異,用手機拍了擴大一看,發現那根本不是椋鳥。那些生物比椋鳥大了一號,背上的羽毛豎起,宛如尖刺,泛黑的嘴喙就像裁縫剪一樣又尖又長,而且全身彷彿灑了灰,模樣邪穢。絕對是灰色野獸的爪牙。一切生物,只要超克了灰化帶來的死亡,身形就會變得醜陋,成為新的灰色野獸,加入侵蝕世界的漂泊之旅。

影響日漸擴大。就連他最期待的和孫女們視訊的時候,畫面也開始陣陣灰色閃爍。「影像怪怪的呢。」即使他這麼說,兒子一家似乎也沒有人察覺異狀,或是完全不以為意。畫面的灰色轉瞬間便惡化,波及了電視、電腦和手機等一切,社會卻一點都沒有為此驚慌的樣子,這件事更讓他的恐懼加深。其中應該也有人像他們一樣注意到灰化,但是對於毀滅的進行,肯定是一籌莫展,只能陰鬱地度過這段垂暮時刻。

終於,人類的灰化開始了。他開始看到失去色彩的人倒在路邊。沒有人伸出援手,不僅如此,甚至無人留意,每個人都冷漠地經過。要是橫躺在人行道上,人們便跨過灰色的身體走過,所以應該是看得到,然而卻像避開狗屎一樣,不屑一顧地離開。又來了,這裡有一個,那裡也有。他和真奈每次目擊,都為那些人感到心痛,卻也無計可施。灰化的人會在那裡躺個幾天,然後化成真正的灰崩解,被風吹走,或被雨沖走,從世上消失。

但是同樣地,也有人倖存下來,倒在路邊幾天後,在某個時間點突然站了起來,成為灰色野獸的新成員,開始在鎮裡遊蕩。這樣的灰人一語不發,看上去沒有任何人性,卻似乎有著渴望同伴的本能,一個又一個聚集在一起,最終成群結夥,宛如一群死者,踩著緩慢的步伐,不分晝夜地徘徊不斷。意外的是,灰人不會直接攻擊人類,只是帶著毫無生氣的目光,遲緩地四處遊蕩,但即使如此,他們也無疑對這個世界造成了危害。他們身為灰化這種疫癘的尖兵,四處散播看不見的病毒。

此外,灰人就如同一切的灰色野獸,形姿漸漸產生變化。起初雖然就像喪失了色彩的人類,但有些人的雙臂異常腫大,像類人猿一樣以拳頭拄地行走;也有人的腳彎曲成奇妙的形狀,像飛蝗般跳躍移動;有人像盲蛛一樣有著細細長長的手腳,高達三公尺;還有人生了像鱷魚一樣粗大的尾巴,伏地前進。

灰人們的外表和生態固然異常,他們身邊的健常人類的反應也完全令人無法理解。遇到大群異形灰人,人們一樣沒有任何驚恐的反應,靈巧地閃避或是停下來等他們過去。開車的人也一樣,他們不會撞死任意穿越馬路的灰人,而是一臉心不在焉地交給自動駕駛停車,等待隊伍完全通過。換句話說,人們無法確切地認識到灰色野獸們,放任自己的生活、世界遭到侵蝕。

即使如此,他和真奈依然每天早上出門散步。就算關在家裡,也無法遏止滅亡,不僅如此,他們甚至有了一種奇妙的義務感,覺得身為知道另一邊存在的少數人,他們必須見證逐步灰化的這個世界的末路。而且最重要的是,真奈說一天沒看到海,就讓她心情鬱悶,難以忍受。雖然在外面走動,就彷彿看到侵犯世界的腫瘤日漸長大,心如刀割,但聽著世界終焉的腳步聲,兩人的心卻出奇地平靜。夢幻石竭盡全力讓人們意識不到毀滅,而兩人似乎也無法完全逃離它的影響。即使和形姿駭人的物體們擦身而過,他們也全身浸淫於認命一般,一如往常地牽著手,繼續走在仍未徹底失去美麗的海邊。

一段時間後,毀滅毫不留情地逼近兩人的生活。儘管他們一直害怕著這種情況,但終於聯絡不上兒子一家了。他們的聯絡方式從機器裡消失,不僅如此,有他們一家人的影片和照片都消失無蹤。兩人幾乎瘋狂,前往兒子家,發現屋外掛著陌生的門牌,兩人在門前呆了好半晌。唯一的可能是,兒子一家人灰化了。就如同來自那邊的避難者,夢幻石會回溯時間,給他們位置,灰化的人似乎也同樣會被回溯時間,剝奪他們的存在。曾經那樣可愛地體現出生命美好的孫女們,和兒子媳婦一起,從存在的根本回歸於無了。

看來夢幻石無論如何都要修補這個日漸毀滅的世界的破綻。如今記得兒子們曾經存在於這個世上的,就只剩下他和真奈了。然而可怕的是,在兩人的心中,四人的記憶日漸稀薄。某天早上醒來,他怎麼樣都無法想起孫女們的臉了。隔天,兒子媳婦的臉也從記憶中消失了。再隔天,兩人有兒子這件事就像是一場夢,這或許是這個世界的溫柔,連失去的悲傷都逐漸平復下來了。

很快地,住在大阪的女兒也失聯,同樣地想不起她的樣貌了。他們試著尋找機器裡的記錄,挖掘回憶的線索,但同樣地除了衰老的腦袋當中以外,找不到任何女兒的痕跡。現在只要外出,沒有一天看不到灰色野獸。每一處街角都倒著灰化的人,若是能夠盡情窺看別人的房子,或許可以找到更多的犧牲者。往下一看,貓那麼大的灰色老鼠成群竄過側溝,往上望去,滑翔翼那麼大的怪鳥在高空盤旋。三、四具灰人融合在一起,構成更詭異的形貌,似乎正一天天失去曾是人類的樣貌。不知來自何處的轟隆聲不到一小時就響起,聽得到這聲音的兩人,再也不會害怕瑟縮,但夜間的睡眠不停地被打斷,不安的日子持續著。即便如此,兩人仍繼續在海邊散步。因為雖然幾乎所有的樹木都失去色彩了,但天空依舊蔚藍,大海也還保有色彩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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